妆师之相思豆

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。

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

1

“诶呀——”鲤趁着今儿个太阳好,顺手拿了条凳子躲在门背后,舒舒服服地靠在墙上,又把腿抻到太阳底下晃荡,看这样子,若是在水里她可不得用尾巴打起两个水花儿来。

也是托了天气的福,街上的小贩多了一番,弄得像过年似的热闹,就连我这铺子的左面都摆了几家。这天气,就算一身懒骨头的人也想出来转转,更别说做生意的人了。

桃夭这几天也说是将以前玩伴想念得紧,这不,昨儿正午就跟我告假提着一堆吃食玩物回去了。再看看现在的时间,也差不多该回来了。

正要转身回房时我却想起用来磨粉的米与荞麦用光了,于是溜溜达达地走到门口想着,要是看见桃夭了,就让她顺道买些再进门。

前阵子也不知道怎么的,城里的姑娘们都喜将自己的脸脖子手都搽白,再用胭脂轻轻涂抹一层。我也是图个方便,干脆将那些原料都用光,先顶过那阵儿再说。

我倚在门上正仔细找寻她时,就见桃夭桃粉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在人群中穿梭,只是细看去她的脸色铁青,嘴也紧紧地抿成一条线。细看去她身后好像还跟了人,这人身上的麻衣占满了泥土灰尘,扎的发髻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式来,一副乞儿的扮相。

只见这个男人紧紧地跟在桃夭身后,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,有时声音大了还紧张地看看周围。他与桃夭之间就只差一臂的距离,但当他伸手去拽桃夭时,却总差那么一点,一抓抓了个空,他也只能磕磕绊绊地跟在桃夭身后。

眼看着桃夭越走越近,我也只能赶紧闪到一边,生怕这小妮子冲进来,再跟我撞到一起那可就闹笑话了。但也因换了个位置,我看到这男子的脖子左侧上有一块铜钱的烙印,稀奇的是,铜钱上本是年号的位置却刻了“仙”“人”“鬼”“神”四个字。

想不到在这里竟然能看到这个标记。

还在我思索的时候,眼前一道身影闪过,定睛看去就见桃夭依然把脸绷得紧紧的,对着门外的男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,再大力地将门摔上。谁知这男子好死不死地正准备伸手拉她,这不,随后响起的惨叫声都能惊走街尾树上的鸟儿。

2

“姐姐啊……小弟我从东戎的马蹄下逃命过来,你竟如此狠心,连小弟的面也不肯见,唉……早知如此,还不如命丧马蹄之下,也省得受此羞辱……”

每日午时,门外就响起那男人破锣嗓子的嚎叫,每每都引得众人来看,有时他说得高兴了还会拍着门唱上一段。

自从那日他被拒之门外,他就在我这门口扎了根,害得我这铺子也不能开张做生意。

那日之后我也细细问过两个小妮子,竟没一个认识这个男人。尤其是桃夭提起这男人就来火,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:“我回来那日见这男人衣衫褴褛可怜得紧,于是施了两个铜板,谁想他竟然说我这燕脂颇为好看,白里透红的,想让人尝一口!”

怪不得那日桃夭脸色铁青,原来梁子结到这儿了。这话听到耳朵里就是戏弄桃夭,再怎么说她也活了小一百年,什么时候被人戏弄过?

“今年收成不好,闹了饥荒——小弟我听闻姐姐在这皇城脚下做起了大生意,特地过来投奔——没想到家姐竟不认我——”这几句要被不明了的人听去了,指不定还当了真,听着门外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些,我寻思着也不能任凭他这样污了铺子的名声,于是我让桃夭去把那男人拉进来。但这小妮子却把脚一跺,跟我说:“呸!谁会拉那个登徒子!”

虽说桃夭活了小一百年,可毕竟是小孩子心性,记得牢忘得快,过两天再得个什么稀奇玩意这件事也就过去了。

待我准备转身叫鲤时,就看她已经走到门口,只稍稍打开一条缝隙,再听门一响,那男人就坐到了院子中间,嘴里还唱着:“可怜小弟……”等反应过来后一个翻身就爬起来,眼里闪过一丝得意,又赔笑行了个半礼,说道:“姐姐可算把我放进来了。”

眼看着这男人要行礼,我与鲤都侧身避过,只有桃夭大咧咧地接受,还不忘呸一句:“臭不要脸的,谁是你姐姐!”

谁知这男人听了也不恼,又笑嘻嘻地冲桃夭行礼说:“是了,前几天是鄙人不懂规矩,冲撞了姐姐。”

说这话时,就算他一身破败麻衣也掩盖不了文质彬彬的气质,哪里还能看出前几日骂大街的样子。可转眼他又觍着脸凑到桃夭身边,嘿嘿一笑问道:“姐姐你就是那香九香妆师吧,在下魏无术。小弟实在是有事相求,否则也不会这样冲撞姐姐……”

“我……我不是香妆师,我名为桃夭……”这男人说话又密又快,好容易桃夭才逮着个空隙说出了真相,最后一字出口时就见这男人的眼睛越睁越大,“不是你……休要戏弄……”说这话时,男子顺着桃夭手指指向看了过来,本该说的话也在嘴里绕了一圈,出来时变成,“诶呦!这位姐姐的气度更是不凡呐!”

3

“油嘴滑舌的小子。”我被他逗得忍不住轻笑一声,“说吧,你大老远从臷(dié)国东面赶来,是为何事?”

当我说完这句,只见他神色一怔但片刻又成了那嬉皮笑脸的样子,当下一拍大腿,“嗨!我就知道什么事儿都瞒不了您!”说着搓搓手跑到我面前问道,“小弟愚钝,能否告知小弟您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

“贯胸国的四方铜印怎会看得眼生?”我又看他一眼,“怎么,这就是你所求的?”

听了这话,魏无术咬咬牙,抬手就解自己的衣带,又引来一阵桃夭的惊呼:“光天化日之下就耍开流氓了吗!”但等魏无术真正把上衣扔到地上时,她却被惊得怎么都开不了这口了。

4

山海经有云:“贯胸国在臷国东,其为人匈有窍。”

虽说这贯胸国民每人胸前都有一个大洞,但只要把这洞有意遮起来,看起来就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。但不知为何有些人就喜欢往贯胸国内钻,被发现后也只是被士兵赶出去。

时间一久士兵也厌烦不已,这时也不知是谁向贯胸国国君提议,给百姓脖子上都烙个四方铜印,在上面刻有“仙”“人”“鬼”“神”四个字,这样一来也就不怕人混进来了。

说来也巧,当时正值盛夏午时金乌最为精神的时候,就连河里的水也被晒得温温凉凉。负责看守的士兵当下也跑到附近的酒铺里吃酒去,时不时草草看一眼国门内是否有人进来。

正是这时,有眼尖的人看到城外有一个小黑点,正跌跌撞撞地向城门跑来。等到小黑点越发近时,这才看清是个女子,身上穿的绸缎绣花长裙早已破成一道一道的,看不出原本的颜色。打着的赤脚也已是鲜血淋漓,伤口被尘土黏住,脸上一副慌乱的表情,跌跌撞撞地跑来时还不忘惊恐地看看身后,就算摔倒也不敢多做停留,只是胡乱地向前爬去。

眼看着这女子打算一路冲进贯胸国内时,士兵们再不敢懒散,抓了戟就跑出城门拦住已经跨入城门阴影的女子。

“求求你……让我进去让我进去……”女子被拦住后,当下就扑到士兵身上,双手成爪死死扒住他的肩膀。看着用力其实这女子自身没多少气力,身子不住地下滑,也亏得士兵好心扶了她一把才没有跌坐到地上。

眨眼之间这女子的身后竟出现了小队人马,清一色的黑袍白边,挽着四方髻。领头的人看见那士兵扶住那女子,还以为那士兵准备助她藏身,当下将背后的长枪拿到手中,大喝一声就将长枪生生扎向士兵的胸口!

但这长枪似是扎在空气中一般,轻松地穿过他的胸口,这士兵的反应也极快,反手将长枪从背后抽了出来后顺势将这人拉下了马,对着面色发青的黑袍人哈哈一笑,“看仔细这是哪儿再闯吧!”

黑袍人也是没想到这下会落空,起身拍了拍浮土后神色复杂地喃喃道:“贯胸国……”当下又放出狠话,“我劝你把这女子交出来!她可是会招来祸害的妖女!”

那士兵又嘿嘿一笑,“我倒看她面有福光,再说,她要能招来祸患你为何又急着讨人呢?”眼看着黑袍人已经捡起长枪,慢慢地向自己走来,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,“止步!这里已经为贯胸国国境!若想入内就得拿出状令!”

这下他被气得不轻,将长枪扎进地面一半有余,眼神阴暗地说:“你非护着这女人不行?”

“哪儿的事儿,这是我家娘子,出去买东西,迷了路。”说到“娘子”时,士兵似不好意思似的抬手摸了摸后颈,又抱拳说,“谢谢你们送她回来啊!多谢了!”

“等着……怪罪吧!”黑袍人小声嘟囔了个名号,一瞪眼又翻身上马,临走前说,“你若是后悔了,便来南阳客栈找我!”

“好好好,改日找你吃酒去。”他笑嘻嘻地挥挥手,等一行人走远后将瘫坐在地上的女子拉起来,说道,“我名为魏无术,敢问姑娘芳名?”

“玉锦。”

5

“这,这是……”桃夭用手轻轻捂嘴,凑到魏无术的身前去看,这认真劲儿反而将他看得不好意思了,魏无术稍稍侧了身子,摸摸后脑嘟囔道,“最普通的玩意儿用得着这么稀罕么……”

“你这可是珍宝啊……”我眯了眯眼,“被青鸟叼过的妖红豆……你从哪儿弄的?”

魏无术脱掉麻衣后就能透过他胸前的大洞看到院子角落里摆的水缸,更稀奇的是,他胸前的洞中竟长了一株细小的妖红豆。细看去在洞下方的皮肉出有几条根须的凸起一直延伸到心脏的位置,而这附近的皮肉竟塌下去一块。

“只是一位故人相赠罢了。”

“妖红豆外形与普通相思豆无异,只是嗜血喜食人肉,一般长在乱坟岗或多战乱的地方。”我对他说,“你这皮肉也是被妖红豆吞噬了吧。也幸而它受限于你的体内,只能长得这么细小,若是让它长成参天大树,怕是三个你也不够它吃。”

听了这话准备摸摸妖红豆的鲤吓得脸色苍白,伸出的手也默默地收了回来。魏无术随即苦笑一声,“我将这红豆在鹿血中浸泡了三天三夜,一缸的血都被吸完才发了芽。听闻只有以人肉栽培才能长大,所以干脆将它放入体内。”

“嗯,不错,就等着你被吃成一张皮的那天吧。”我随口接了一句便不再言语。

看着魏无术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,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,只是将扔在地上的麻衣穿上,系好腰带后才重重说道:“这样也无妨……只要能将她的魂魄修补好,无术也心甘情愿。”

说罢又朝我行了个大礼,但却被我稍稍侧身避过,接着说道:“无术所求的是请香妆师修补魂魄!”

世人皆有三魂七魄,倘若不小心丢了一魂二魄或是被人拘了去,那下辈子便只能投了豚狗之胎;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哪魂哪魄,下辈子虽投胎为人人却只能做个疯疯癫癫的痴儿。

一般若要养魂的话只能老实在身子里养,而且受不得大的惊吓。养魂短则一世两世,长则七八个轮回。但若是有这妖红豆,只要方法得当,养魂补魂便不在话下。

但也不是所有的妖红豆都有补魂的作用,只有被灵兽气息洗刷过的妖红豆才有这稀罕作用。并且就算被洗刷过的妖红豆依然嗜血,引它发芽的过程也十分凶险,那施法人便会第一个被吞噬。也就是无术小子运气好误打误撞地引它发了芽,否则这世上哪儿还有魏无术?

“恳请香妆师修补魂魄!”见我没有反应,魏无术当下又行了个大礼,“无术知晓请香妆师帮忙不易,无术……”他咬咬牙,大声说道,“妖红豆一共有两颗,我愿赠予……”

“不要!”我翻翻眼,又转念一想,“我要你用个故事来换。”

当下魏无术也有些呆愣,他没想到这样万金难求的一件宝物会被拒绝,听了后面的话后,目光直愣地想了想才喃喃地说道:“那就是玉锦了……”

6

那日过后那一帮黑袍人像是彻底失去了踪影,魏无术也没动过去什么什么客栈找他们的念头。而玉锦这女子虽不是贯胸国人,但因她现在处境危险,只能先禀明国君,暂时将她安置于巫的家中。

一开始国内还因玉锦的暂住而轰动了一时,人人都围在巫的家周围抻长了脖子想看看玉锦的模样,最后还是魏无术过来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。

“是魏家小子吗?进来吧。”魏无术抬脚准备走时,屋内却传来巫苍老沙哑的声音,他摸摸后脑,转个身钻进门内。一进门就看到换了水蓝云纹长裙的玉锦跪坐在地上煮茶。

玉锦也听到他进门的动静,停下手中的动作冲他莹莹一笑,温柔的眼瞳中似盛满了月亮湖的湖水,嘴角勾起了适当的弧度,双颊上还带了一丝红晕。

“巫在内屋等您。”玉锦带着丝丝笑意说,“魏大人请先行过去,玉锦稍后奉茶。”

“啊……好……”他刚竟看着玉锦的笑呆愣了,见她也不点破,竟有些慌乱地逃到内屋。

巫盘腿坐在席上,听到两人的对话后,半阖着眼睛,也调笑魏无术:“怎么魏家小子,看玉锦丫头看呆了?”

“哪儿的事!巫!您就别调侃我了。”魏无术行了礼后也盘腿在她对面坐下,嘿嘿一笑,“您叫我来有事?”

听了魏无术的问题巫叹了口气,反问他:“无术小子,你可知晓这丫头的来历?”

当时为了禀明国君,魏无术也问过玉锦,当下也不含糊地答道:“知晓的。她原是外面一届诸侯王府上的舞姬,但因诸侯夫人嫉她容貌,怕她被纳为小妾争宠,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。”

听他说完后,巫冷哼一声,“这丫头说话真假参半的。”紧接又叹了口气,“不过她也是迫于无奈啊……”

听到这时魏无术也听出了巫的弦外之音,还没等他细问时,巫已经说了下去。

“据你所说,那些黑袍人应是些修士,而他们的目的应是玉锦丫头的魂魄。玉锦丫头的魂魄有些缺陷,但她的魂魄又太好了。

“她的魂魄对于那些鬼魅妖物来说就似一盘美食,最易吸引他们。而这些鬼魅妖物又有占食的本性,所以他们会将她身边的人或妖杀掉,等到魂魄成熟的刹那吃掉。”

“那巫您……”

巫摆摆手,示意他不用担心,接着说:“而那些修士就想将她的魂魄取出封存与法器之中,借此引来妖物,除害人间。但若稍有不慎,她的魂魄被吞噬,那么这世间都不会再有玉锦之人了。”

魏无术听完后握拳砸向地面,喘着粗气问:“巫,您说应该怎么办?”

令他没想到的是,巫并没有马上回答,只是半阖着眼,当他以为巫睡着的时候,却冷不丁地听到了回答,巫说:“把她杀掉。”

7

“然后呢然后呢!”正听到精彩的部分时,魏无术却停了下来,急得桃夭不住地催促他。

魏无术也不回话,只是往自己的身体里虚抓一把,竟牵出一个模糊的青色魂魄。在魂魄现行的一刹那,我这小庭院内突然充斥着一股异香,引得桃夭和鲤不住地抽鼻子嗅。若不是她们本性不坏,加上在我这儿清修了一段时日,两人早就动手占食了。

“所以,你还是杀了她?”我似笑非笑地问他。

魏无术只是小心地牵着玉锦的魂魄,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,答道:“若让她魂魄被抽出来这样折磨,还不如让我早点送她去轮回。”说完他又小心地将玉锦收回体内,与此同时满园的异香也散去。

“玉锦一共在贯胸国居住了三月,这三个月来国内遍地怪事,夜间每每能听到凄惨的嚎叫。虽有巫能保我国平安,但随着时日长了,巫也有些力不从心……也就是这时,那些黑袍修士又引了他们的师父前来,说是怕诸侯王怪罪,所以特地请玉锦姑娘回家。”

说到这里时,魏无术的目光有些涣散,声音也渐渐细小了下去,“我别无选择,城内每个人都支持把她交出去,而我……我又不忍她被如此折磨……当我提剑向她走去时,她的眼中没有畏意。她依旧穿着水蓝云纹长裙,跪坐在地上,笑道,‘若是今日死在魏郎手中,妾身将不胜欢喜。’

“后巫将她的魂魄藏于我身上,再将尸体交出去,那些修士招不来魂魄,无奈之下只能离去。而我因心怀内疚所以一直帮她找寻修补魂魄的法子……现在终能实现了。”说着他又成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凑了过来,“故事讲完了,请香妆师帮帮忙吧。”

我也朝他笑了一下,“也就是你来得巧,前阵子为别人备的猪皮还剩下些,不然你就在等个十天半个月吧。”当下我让鲤去取了为得蝶准备的猪皮,又让桃夭拿她前阵子断了的树枝雕个比平常木人大两圈的木人出来,不用雕得太精细,只把轮廓雕出即可。

我当下让魏无术又把上衣脱了,挽起袖子去摘那过分鲜艳的妖红豆。等我掐下两颗后,整株妖红豆竟轻轻颤抖起来,皮肉下凸起的根须也扭动起来,仿佛下一秒准备撕扯开皮肉一般。而魏无术也被牵扯得脸色苍白,喘着粗气,不停地滴下豆大的汗珠。

“无……无妨,若是不够……”

“够了。”说完我便转身拿了药捻子,将妖红豆放进去,又加了一两滴无根水进去,小心地碾磨成粉。说来也奇,艳丽得过分的妖红豆碾成粉后却变得与普通的香粉无异。

正好我房里还有前阵子卖剩下的一盒香粉,也省下了重新研磨的功夫。等我将红豆粉与普通香粉混到一起时,鲤和桃夭也拿了物件回来。

我用猪皮细细地将木人包了起来,又冲魏无术招招手让他将玉锦的魂魄引到木人之中。当玉锦的魂魄融进去后,本是空白的脸面慢慢浮现了张耐看的脸面,虽说不上有多精致,但这双眼瞳却迷人得很哩。

桃夭本是草本精灵,在妖物中她的妖气是最为纯净的,用她的枝干雕出的木人多少可以遮掩玉锦的异香。而这猪皮用渡有桃夭法力的池水泡了三天三夜,也有点滋润魂魄的作用。

随后我将香粉搽满玉锦全身,再用帕子将木人的身子包起来充当件简单的长裙。

执起毛笔,先蘸了些燕脂再点了些香粉,只在她的眼尾出勾勒两笔,顺着下眼睑轻轻地勾出眼形,又在眼角轻轻地点出一点红妆,后随意地在她的双颊处画了两笔,再用小指轻轻地晕染开。

换了根更细的毛笔后蘸了石黛,提笔为她描了对水湾眉,正映衬了她的眼瞳。

画好后的玉锦依然耐看,并且相比之下多了几分精致的味道,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柔和美感,眼瞳中闪着温柔的光芒。

8

“这……这就好了?”魏无术双手颤抖地接过我递过去的木人,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激动。

“没呢。”看他这样我虽不想破坏他的幻想,但该交代的还得交代,“你回去后找个大寺庙,把香火钱掏足,将她在庙内放三天三夜闻闻香火,再听听和尚念经就差不多了。”

“好,好!”听完这话魏无术当下就往外冲去,将两扇木门撞得哐当响,大叫着,“寺庙寺庙!哪里有寺庙!”

“嗯……老板娘,不用告诉他京城最大的寺庙就与这里隔了一条街吗?”鲤神色复杂地看着魏无术的背影问道。

“不用,”我轻笑下,这么有趣的人还是第一次见,“让这个痴儿多跑跑也是好的。”

而三天后,差不多已过亥时的时候,我起身将门稍稍留了道缝隙。我的手刚离开门时,院子里就有一阵微风拂过,扭头看去正是玉锦的魂魄,不过相比起来倒是比第一次见她时清晰了不少。

“魂魄清楚……没有异香……”我打量她一眼,对着一只脚迈进来的魏无术说,“看来你为她寻了个大寺庙啊。”

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,半天才开口嘟囔道:“那您也不告诉我这儿附近就有最大的寺庙啊……”

“不管如何,玉锦在此谢过香妆师。”一直没开口的玉锦朝我行了大礼,这次我也没再闪躲,大方地接受了。

而后我又看着魏无术朝他笑笑,“你的心愿已了,也该陪她一起投胎去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呢?”魏无术有些摸不着头脑,“我怎么能与她一起投胎呢?”

“你忘了吗,魏郎?”玉锦叹了口气,“那日你刺死我后,将我的尸体交给那群修士,但他们招不到魂魄只能怪罪与你……”

“而后……而后……”魏无术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,不断地思索着,“是了,他们也将我刺死泄愤……”他苦笑一声,“原来我也是早死之人。”

“你因执念太深,魂魄不得超脱,所以死后变为一具活尸,还生生地留住了两个魂魄……”我对他说道,“若不是你身上的腐臭被妖红豆吸走,我也能早点发现,但现在也不算迟。”

“魏郎,与妾身一同投胎去吧。”玉锦拉住魏无术的手,只见她就这么轻轻一拉,就拉出了他的魂魄。而他的身体失去了魂魄的支持后,僵直地倒在地上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具白骨而后化成一把灰。连带着妖红豆失去了血肉的供养只能扭曲几下,由原本的艳红化为死灰。

两“人”看完后又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,随后转身出了木门,每走一步魂魄的颜色便会淡上几分,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我才闭门回房,只剩一株扭曲的妖红豆在地上。

唉,我也累了,等明日金鸡报晓再来收拾吧。

呵,明日复明日,明日何其多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