妆师之美人花
花者,氛香而美丽。这世间人人爱花,人人喜花。不知是花衬美人,还是美人护花?
1
话说前几日本是金乌正盛,可忽然间便下了场暴雨,淋了行人一头一身,不少人都慌乱着找寻躲雨的地方,就连狗儿也躲在房檐下不肯出来。
这雨虽是让这两个喜水的丫头快活了一阵,可却也因为太大,把不少开盛的花都打落了。虽说打落的花也能拿来做燕脂,可总是比枝头上的少股灵动、新鲜的气儿。我一般是万万不用的。
我也看过近日来城中妆铺里摆的燕脂,成色都不如以前,大多都是红不红粉不粉的,想必是拾了些干净的花来用。但城中现在的燕脂可谓是千金难求了,除过那些富商官府家的小姐能用外,普通人家想也不用想。
也就是近来,城中忽地出现了个谁也不认得的老妪,有人说那是王家的老太太,又有人说那是申家的老奶奶,一时间众说纷纭,这老妪的身份也多达七八个!却还是无一人知晓这老妪姓甚名谁。
这老妪也稀奇,每日挎个竹篮,里面有时放着满满一篮的花,有时却只放几朵。晴天的话就在街边站着,雨天的话就站在对面阁楼的房檐下。再笑眯眯地将这些花递给过来过去的姑娘,嘴里喃喃着:“姑娘好看,花衬姑娘。”
听了这话谁家姑娘不脸红?姑娘也娇羞地低头一笑把花接走,轻声道了声谢再将花别在发间。一时间在街上总能遇见一两个戴花的女子。
她那花我也远远地望了两眼,倒是蛮漂亮的,但这花也是稀奇,最起码我做妆师这么多年没见过一次。这花的花瓣有着鲜艳而又不失温婉的水红色,上面点缀着些零零散散的白点,边上“镀”了一层金边,最里面是鹅黄的花蕊。在这阴暗的雨天里倒是鲜艳得紧。
啊——话说回来。前两日我让桃夭陪同鲤去再带回来些鲤原先生活的池水,用来磨燕脂、香粉。我近来发现,这池水不仅可以给妖用,而且也可以用到人身上。人若是用了这池水研磨出的香粉或是燕脂,皮肤更是白皙细嫩,双颊上也能透出一股淡淡的水红,好看得紧哩!
可谁知,待两个丫头回来时却全然没有去时的新鲜兴奋劲儿,我一开始只以为是累着了,直到鲤前两日告知我,就在她俩回来的路上,正遇到那老妪也往回走,竹篮里只剩零零散散的几朵花。
也不知她是怎么了,本来她离两个丫头还有两臂长的距离,却猛地撞上了桃夭,连带着所有的花都撒了出去。
鲤见状连忙蹲下身去帮忙捡拾,可谁知,在她刚刚将这花放入篮中时,老妪本是笑眯眯的脸面,在看到她不小心露出的红斑时,却是突然变了。她一把夺过鲤手上的花,将它扔回篮子,鲤见状只能讪讪地收回手,尴尬地看向别处。
可当她看向桃夭时却又换回那副笑眯眯的样子,她从篮中挑了朵干净的花,小心地吹吹花瓣上的灰尘,又整理了下,才递给桃夭,嘴里念叨着:“姑娘好看,花衬姑娘。”
2
“姑娘好看,花衬姑娘。”
“我呸!”桃夭学那老妪说话时,眼睛往下掉拉着,声音也低沉了下去,“这人!竟然如此以貌取人!”气得桃夭直跳脚,反倒是鲤过来劝桃夭算了。
“所以……”我伸手将茶壶从火炉上拿下来,“你收那朵花了吗?”
“当然没有!”桃夭伸手抢走我刚斟好的茶,也顾不上吹,牛嚼牡丹似的往嘴里灌去,然后烫得直吸气。
再开口时,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,“那花……怪怪的……有股……臭味。”
而后又转身拍拍鲤的肩膀,若有所思地说道:“我想她不给你也是个好事!”说罢从头上拔下一朵桃花插到鲤的头上,“呶!给你这个!我的花可比那种臭花好多了!”
这丫头,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,没想到心思却如此细腻。她这宝贝花啊,每日以自己妖力供养,颜色也比普通的桃花还要好看上几分,磨出来的燕脂更不用说了。上次我想讨几朵她都不愿意,这次却直接摘下送给了鲤。
谁知这丫头却又叹口气,忧心忡忡地对我们说:“我身为妖才知道这花有问题,那那些戴花的人呢?”
鲤听了后也一愣,“是啊,这大街小巷的姑娘总有几个人戴这种花,我刚回来还遇见一个,她们可怎么办呢?”
说罢她们两个纷纷看向我,她们的眼中流露出祈求的神色,终于两人一同开口:“香妆师,帮帮她们吧。”
我看着两个丫头心底这么善良,也没有直接答应,而是看向鲤问道:“难道你忘了,你上次被人伤得那么重,可怜兮兮地躺在臭水沟中?你还是想救她们么?”
我本以为鲤听后会犹豫下,可没成想她却直接答道:“是了,我还是相信人性本善,即使我上次被伤得那么重。”
还没等我接话,就听到外头有一妇人尖叫着让救人,听这声也不远,仿佛就在我这铺子的跟前。等那妇人话音刚落,这两个丫头便似阵风样地向外冲去,连木门也被带得咣当响。
我心中也有些好奇,顺带担心这俩丫头,犹豫了下也跨出了门槛。刚出去顺着人声最嘈杂的方向走了几步便看到一群人正围成一圈,但我看了几眼却没见那俩丫头的身影,直到我挤到人群的前面才看见她们。
被人群围住的女子,年龄不过二十,她本是面容姣好,可现在却面色铁青,口吐白沫、浑身抽搐地倒在一个妇人的怀中,口中还不停发出沙哑的“嗬嗬”之声。她们蹲在那妇人的身旁,急得满头大汗却不知怎么帮那姑娘。
而那姑娘的发边,赫然别着那朵鲜艳而怪异的花。
3
“真是……多谢几位姑娘了……待老爷夫人回府我定告知他们几位姑娘的大恩大德。”妇人为那姑娘盖好被子后抬手擦擦眼泪,随后又讲述起这事情的缘由。
原来倒地的那位姑娘是田家最小的女儿,名为璟云,平日里也是家中最受宠、最活泼的一位。而今日与她一并出行的那位妇人是她的奶娘,从小将她看大的。
据奶娘所说,前几日她们也遇到了那位奇怪的老妪,璟云看她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,当下以为她是因花卖不出去而沮丧,所以问奶娘要了一些碎银子,准备上前塞到老妪的手中。奶娘知道璟云心最是软,路上见到那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也会给几个碎银子,所以就随了她。
可谁知,这老妪远远地看见璟云向她走去时,却突然露出了笑容,连带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,显得有些可怖。原本奶娘以为这老妪是看见了她手中的碎银子,可现在想来,当时她俩离得并不近,那老妪怎地可能看清璟云手中拿了什么。
奶娘当时想了想也便跟了上去,走到跟前时,正看到老妪从篮中取出一朵花,操着嘶哑的声音对璟云说道:“姑娘好看,花衬姑娘。”
这话听得璟云直低着头娇羞地笑,她接过花,顺手就将手中的碎银递过去。可这老妪却又一把推了回来,继续说道:“这花啊,名为美人花,若是它喜欢姑娘,便能永开不谢。”
璟云端详着美人花问道:“若它不喜欢我呢?”
老妪听了后说:“怎么会呢?姑娘这般可爱善良,谁人能不喜欢姑娘?”
这下说来也奇,这朵美人花啊,当真是永生不谢。只是不能从她的头上摘下,若是摘下了,不出一炷香的工夫,它保准就缩成皱巴巴的一团,就算是插到别人的头上也不行。但只要一插到璟云的黑发中,那花啊,必会重新开放,一如之前的艳丽。
“前几日……前几日我们小姐还说闻到了……花的香味,”奶娘又抬手擦擦眼泪,“全家人也觉得这朵花稀奇,谁知……谁知今早上还好好的,刚刚便直接晕倒在街上!”说到这儿时,奶娘再也压制不住随即失声痛哭。
鲤和桃夭听了之后两人面面相觑,鲤也满面惊恐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桃花,仿佛庆幸着桃夭没有拿那美人花。
“那这样说来,”我思索了下,又朝璟云的榻边走去,“的确是这美人花有问题了。”
榻上的璟云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浑身抽搐,面色也不像刚刚那样铁青,这也多亏了鲤今日刚好随身备着新磨的香粉。当时鲤慌张地蹲在璟云身边时,不慎将香粉掉落在她身上,有些粉飞到了她的面上,没想到璟云立马停止口吐白沫,抽搐也减缓了许多。
随后奶娘雇了几个人,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,将璟云送回了田府。
想来可能是池水的灵气可以压制住美人花的邪气,所以才减缓了她的抽搐。现在又给她搽了些香粉,正在榻上睡得正香,只是不时地还会抽搐几下,但远远达不到骇人的程度。
我盯着那美人花看了一阵,果然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,但细闻的话还能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夹杂在其中。我本想着将这朵花拿下就好,所以我将手指插去璟云的发间,将美人花夹在食指中指间,准备就这样拿下。
可谁想,刚拿出不到一个指节长时,我便发现这美人花在璟云头上生了根!在花下有着一根细小的绿茎连着璟云的头皮,我本想用指甲掐断,可只是稍稍用力便痛得璟云满床打滚,甚至闭着眼开始尖叫!
“行了行了,不要再折腾我家小姐了!”奶娘见璟云止不住地尖叫,连忙挥着湿透的帕子将我从榻边赶走,转身又心疼地为她盖好被子。这边奶娘为璟云不住地落泪,我也只能引着鲤和桃夭先行告退。
这个美人花却是有点意思,若我没猜错的话,它就是一种蛊,以人为育蛊的容器,但却只要面容姣好的女子。若想要除去美人花就必须要除去种花之人、烧掉花田。
可除去璟云,这城中还有许多姑娘也别了美人花,算算时间她们也差不多像璟云一样了。
没办法了,我长舒一口气,“桃夭,你们两个现在去铺子中加紧把香粉磨出来,务必要加入池水,若再辅以你的灵力便更好,晓得了?”我见她们两个认真地点点头后才继续说下去,“然后你将这些香粉全部送到城中有美人花的人家里去,告知他们这美人花的危害,若有些还未在头皮上生根,则直接当场烧掉。
“切记,不可直接将术法渡入人体内,那样只会更加滋养美人花。”
那老妪……是她们两个对付不了的,所以我在说完后,转身向城外走去,这次她们两个不能参与进来。
4
若想要培育这种花的话,就必须要在阴气重且妖物多的地方种花,以人血为引,美人为器皿,且每晚要放置在月光下。这样想来,也就只有距城北门五里的乱坟岗有这样的条件了。
我一面思索着一面加快脚步,待我快到时,果不其然可远远地看到一座灰色破落的草屋,似乎一阵风都可以吹散的样子。再走近些便可看到门前的一片花田,所有的美人花都已盛开,可细看去,花下不是黑色湿润的泥土,而是一颗颗面容姣好的女子的头颅!
有的头颅早已腐烂,原本应为嘴唇的地方现在只有向外翻的腐肉,露出一排紧闭的牙齿,甚至可以看到有些蛆虫爬出空洞的眼眶!就连还算完好的头颅上的眼睛下方,也有干涸的血泪。
而那奇怪的老妪正小心翼翼地向着美人花田浇水,水珠落在那些头颅的头发上,再汇聚成水滴顺着她们的口鼻流下,她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着:“美人花美人花,花美我我护花。”
待她终于浇完后抬头看到我时,似是一点都不惊讶我的到来一般,只是先慢条斯理地将水瓢放下,再拍拍手,佝偻着身子露出参差不齐的牙朝我笑着,“快请进快请进,有贵客来却有失远迎,真是有失家教!”
“请用水,”老妪引我进门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个茶杯,倒了杯冷水放在我的面前,顿了顿似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,“我这儿又小又破,也不常有人来,连杯热茶也没有,你别见怪。”
还没等我说话,那老妪又问道:“你可是那香九香妆师?”得到我肯定的答案后,老妪突然两眼放光,瞪大眼睛盯着我,双手拍了下大腿,连声音也有点略微的激动,“我就知道!我就知道!你就是那人!”
说罢,拿起我面前的水一口灌下,又拍拍桌子,缓缓地说:“别人一直叫我王婆,以至于以前的名字都忘了。”
“你看我这样子定以为我七老八十了吧。”王婆顿了顿,叹口气幽幽地说道,“其实我只有半老徐娘的年纪。”
说罢她又伸手抚上自己的脸,用弯曲的指甲轻轻刮着干枯的皮肤,发出沙沙的声响,“我这张脸,自从我二十岁时就一直跟着我了,之后再无变化。”
她这么一提,我倒是想起来了什么。早些年间,当时我还没有打算安定下来,只是没有目的地四处流浪。待我在吴国时,有一天听闻两个婆姨嚼舌根,说山脚下的一个村子中出了一个怪姑娘。本来她与其他女孩一般天真可爱,脸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一般。
可是这姑娘的皮肤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干枯蜡黄,一开始大家只以为她是得了什么病,用土方治一治就好了,于是纷纷采了些草药送到她家。
可谁知过了许久,这姑娘的皮肤没好反而越来越加重了,皮肤似是被揉成皱巴巴的纸,整个人瘦得像骷髅一般,原本挺直的身子也慢慢地佝偻下去,就连指甲也变得弯曲垢黄。
家中不管为她找了多少郎中,也不晓得她得了什么病,最后只能不了了之。这样想来,当时的姑娘便应是我面前的王婆了。
“我这个样子,村里人避我还来不及,慢慢地竟有人说我是妖怪。”王婆说着说着,突然起身从榻上拿来一面已然生锈的铜镜,又从怀中摸出一个脂粉盒子来,用小指蘸了点脂粉搽在脸上,“所以啊,我为了不连累爹娘,才搬了出来。”
“若要说,我为何种起了美人花,这便又是另一个故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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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那日王婆从自家中搬出后,她这副面皮可是为她带来了诸多不便,要说买个小的住宅吧,她只是没有足够的银两;若要说租房的话,那些人看了她的面皮,认为她定交不起多久的租金,连契约看也不让她看。
于是她只能浑浑噩噩地走着,走过赤水城又走过虎禹城,下雨了便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别家的房檐下,生怕有人出来赶她。有时运气好了,还会有过路的行人扔给她一两个铜板,够她买几个馒头吃。
虽然条件不怎么好,可毕竟活下来了不是?这几日风吹日晒下来,王婆也是垢面蓬头,身上的衣物也变得黑黄不堪,发出一股子异味,就连行人经过她时也都捂着鼻子快步走过,连铜板也来不及扔。
王婆每日坐在阴暗的角落里,看着行人匆匆从这条路上走过。只是她的目光最多停留在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女子身上,看她们每日与友人笑着出游,笑声似那银铃一般。
而自己呢,自己的声音就似有人在喉咙里塞了一把沙。看她们身上那些或是艳丽或是活泼的裙装,就凭着这张脸,自己最好想也不要想。
那些姑娘就算不摸那些胭脂水粉也好看得紧。有时她还能看到她们与自己的心上人一同出游,那时的她们呦,双颊晕上的红是最好看的!此时的王婆,那怕用性命换来一天这样的生活也心甘情愿!
渐渐地王婆开始后悔从家中搬出,虽说村里人不待见她,可最起码在村中还能有个落脚之地不是?就算他们再说自己是妖怪,可那毕竟只是传言不是?家中人知道就好,何必在意其他人的目光?
正当王婆陷入深深的后悔中时,突然她的眼中出现一个人影,她本以为那人只是可怜一个老妪就这样落魄地坐在房檐下避雨,准备掏几个铜板扔给她。
可那人却没有,只是在她的面前放了一颗种子,在她的耳边交代清楚这美人花的用法后便快步离开,待王婆反应过来抬头时,面前却空无一人,仿佛刚刚只是个短暂的梦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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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到这儿时,王婆也停下抹燕脂的动作,此刻她脸上已然不复老态,取而代之的是个绝世倾城的美人儿,皮肤就似上好的玉石一般,白嫩得吹弹可破,双颊上的绯红也正正好好,不多一分不少一分。
杏眼圆睁,眼瞳里水汪汪的,最是可怜。朱唇轻启,香气吐来,在笑时甚至能看到一口小银牙。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那双眉,虽不是杂乱无章,可是太过稀疏了些。依我看来,一双黛玉眉最适合不过了,上平下弯正适合这双杏眼。
可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,王婆的脸就像是融化了一般,白玉似的皮肤滴蜡似的往下坠,刚刚水汪汪的眼瞳,现在也似被泼在地上的墨一般。快速地露出原本暗黄的肤色,转眼又变回原来的王婆。
“我第一次种美人花时,刚好遇到一户的小姐下葬,她前阵子得了场急病去了。”王婆抓起衣角随意蹭蹭脸,“于是我在夜里将她从棺材中搬出来,用小刀在她头顶上划了个口子,不大,”她用手比划了下,“刚够种进去种子。”
“我本是打算将她的身子也好好保存的,可是太难搬运了,所以我就将她的头割了下来,把身子又放进了棺材里埋好,这样她也算能安息了不是?”说罢王婆指了指屋外,“她的头就在最里面,虽然不能用了,可我还是保存了下来。”
“然后我便一直逃,直到逃到这里,才搭了座草屋。我其实一直用美人的尸体种花,可是这美人花不乐意,我便只能用活人种花啦。”王婆拍拍手,“一般大家都不会怀疑我这个老太婆的,所以只以为那女子是中风了。之后等她下葬时,我便远远地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,记住位置,在晚上回来,割掉她的头颅,带回去养花。”
“所以,我闻到那股酸臭的味道其实是……”我冷着脸问她,我知道答案,只是想听她说出。
“对,就是尸臭。”王婆得意地笑笑,“别那样瞪着我啊,你刚刚也看到了,用美人花磨出的燕脂有那种奇效!对我来说那就似救命药草一般!”
“那你也不该为一时的美貌而去害人!”
“那又怎样?!”王婆突然癫狂了起来,激动得满脸通红,狠狠地拍着桌面,“为何别人就能有着姣好的容貌,而我不行?!我做错了什么?!凭什么她们享受着这个年纪该有的乐趣,而我只能缩在角落里像丧家之犬一般?!”
“哪怕!哪怕只能得到一个眨眼间的美貌!我……也心甘情愿地去杀人!”王婆吼得越发地大声起来,甚至连佝偻的身子也直了起来。
“那你就拿自己当肥料吧!”我看着王婆癫狂的样子不禁有些厌恶,将头上的簪刀拔下,对准王婆的脖子划去。
而我面前的王婆,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我,似是不知道刚发生了什么,一边徒劳地捂着脖子,想要止住汩汩流出的血液,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声音。
慢慢地,她的膝盖最终支撑不住身体,“咚”的一声跪在了地上,血液也顺着她的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,很快形成了一小片湖泊。
可她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,吐出一口鲜血,口齿不清地说道:“见到你……时……我就知道……死期将至……”说罢她便用力呕了几下,吐出几个黑色的血块,还不忘颤抖着从怀中掏出美人花的燕脂,用满是鲜血的手指蘸了些,努力压制颤抖想要将燕脂搽到脸上。
但她最终无法完成这一步,只搽了一半便倒在地上,血液也浸透了她的衣裳,若是现在将她搬起来,地上必定有个血色的轮廓。
她的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喘气声,只是越来越微弱。她的眼珠一直盯着我,唇边又勾起个诡异的笑容,用尽最后的力气攥紧手中的燕脂。
“我的……宝物……”说完这句,王婆便永远停止了呼吸,只是眼睛一直瞪着我,怕我把那燕脂偷了似的。
“当你种下第一棵美人花时,你已然不算是人了。”我看着王婆断气,缓缓地说道。
7
那日我离开时,在王婆家放了把火,连同美人花、王婆的尸体全部葬送在这把火中。烧了两天两夜才有一场雨将火扑灭。我只希望,这美人花不会再在世间出现。
可是,又有几人知晓,这美人花因何而起,为何而生?